栾博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酸涩胀痛。他低下头,用额头抵着孩子的额头,感受着那已经退去热度、恢复温凉的肌肤。“嗯,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却无比坚定,“妈妈在打一个很大很大的坏蛋。比故事里的恶龙还要大。”
“那妈妈……会赢吗?”孩子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,闪烁着微弱却执着的期盼。
“会。”栾博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,他凝视着孩子酷似叶寸心的眉眼,仿佛在透过他,向不知身在何处的妻子传递着信念,“妈妈是最勇敢、最厉害的超级英雄。她一定会赢。爸爸会一直在这里,等着她,陪着你,我们一起等她回家。”
孩子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,小脸上露出一丝安心的微笑,往栾博怀里蹭了蹭,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,重新沉入了梦乡。
栾博维持着这个姿势,久久没有动。孩子的体温和均匀的呼吸声是这冰冷长夜里唯一的暖源。他握着那只小手,目光却越过孩子熟睡的脸庞,投向窗外深沉的夜空。繁星点点,哪一颗的微光,能指引他找到被困在“鹰巢”里的那颗最亮的星?
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极其缓慢、极其轻柔地抽出被孩子握着的手指,替他掖好被角。站起身时,身体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麻木。
他悄无声息地退出儿童房,轻轻带上门。走廊的感应灯亮起,照亮他疲惫却毫无睡意的脸庞。他没有回卧室,而是再次走向了书房。
书桌上的台灯依旧亮着。一边,是下午那份被赵元老带走的提案的复印件,上面被他用红笔划了几道凌厉的线;另一边,是吴昊发来的关于“鹰巢”的最新简报,上面多了几个模糊的卫星坐标和机构关联图谱,像一张危险的蛛网。而在这些象征着风暴与压力的文件之上,静静地摊开着那本未合上的童话绘本,彩色的插图上,小王子正手持利剑,无畏地面对着狰狞的恶龙。
栾博走到书桌前,没有坐下。他伸出手,指尖拂过冰凉的卫星图片,最终停留在绘本那稚拙却充满勇气的画面上。
左手,是暗流汹涌、强敌环伺的商业帝国权柄,冰冷而沉重。
右手,是孩子沉睡中无意识的依赖和关于英雄母亲的童话,温暖却脆弱。
心中,是永不熄灭的寻妻之火,在“鹰巢”的阴影下疯狂燃烧。
而肩上,除了无形的重担,还残留着昨夜讲台上沾染的、几乎看不见的粉笔灰烬,那是他灵魂深处最后一片渴望宁静的土壤。
他拿起钢笔,没有去碰那些亟待处理的文件,也没有去看那令人心悸的坐标图。他翻开了艺术史课件的下一页。屏幕上,是文艺复兴时期拉斐尔的《雅典学院》,画面和谐、理性、充满秩序的光芒。
他需要一点光。哪怕只是屏幕里透出的、虚幻的古典之光。在下一个不眠的长夜开始之前,在再次投身于搏击风浪之前,他需要这束光,短暂地照亮他内心那个渴望平衡与纯粹的角落。
笔尖悬停在课件备注栏的上方,书房里只剩下他悠长而压抑的呼吸声,以及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、遥远的嗡鸣。风暴在门外咆哮,而他,是风暴眼中那个孤独的掌灯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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