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暑前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,紫禁城的金瓦被雨水冲刷得发亮,檐角脊兽张着口,吐出一道道银线似的雨帘。
听雪轩东暖阁的梨花木窗棂被风吹得“咯吱”作响,沈晏时披衣起身,赤足踩在冰凉的金砖上。昨夜那场荒唐梦魇还未散尽——梦里萧云澜的血浸透了她十指,而七皇子站在血泊里冲她笑,手里攥着半截明黄衣角。
“娘娘!”青黛突然掀帘闯入,脸色煞白,“七殿下……七殿下他……”
沈晏时顺她颤抖的手指望去——
床榻下赫然露出一角织金云纹,分明是……龙袍的料子。
养心殿内,钦天监正使的玉笏“啪”地砸在地上。
“陛下!昨夜紫微星黯淡,七皇子命格冲撞国运啊!”老臣涕泪纵横,“若继续养在重华宫,恐有刀兵之灾!”
苏婉仪父亲立刻出列:“臣附议!七皇子顽劣不堪,上月还烧了尚书房的《春秋》……”
“儿臣倒觉得七弟率真可爱。”太子萧云湛把玩着翡翠扳指,突然轻笑,“不过…柔嘉常在似乎更会教养孩子?”
龙椅上的萧景珩眉心一跳。
窗外惊雷炸响,照亮二皇子萧云澜苍白的脸。他剧烈咳嗽起来,袖中落出一方染血的帕子:“父皇……咳咳……七弟需要母亲……”
暴雨初歇时,李德全捧着圣旨踏入听雪轩。
“常在沈氏接旨——”
沈晏时跪在满地狼藉前,听着自己命运被改写:
“……柔嘉常在沈氏,性行淑均,特晋为贵人,赐号不变,迁居长春宫东配殿。七皇子萧云玦即日起过继为子,交由沈贵人抚养……”
青黛死死掐住掌心才没惊叫出声——长春宫!那是先帝宠妃的居所,离养心殿不过百步!
“娘娘,这是七殿下的生辰帖。”李德全递上金漆木匣,低声道,“陛下说……孩子顽劣,您多担待。”
沈晏时接过木匣,指腹蹭到一道细小的抓痕——像是被野兽挠的。
长春宫的青砖地上倒映着斑驳树影,沈晏时刚迈过门槛,就听见内室传来“哗啦”脆响。
“都滚出去!”童音清亮带笑,“我要等母妃亲自来找——”
话音戛然而止。
沈晏时拨开珠帘,看见满地碎瓷中站着个锦衣孩童。萧云玦今日穿了杏黄蟒袍,发冠却歪戴着,手里攥着把弹弓,脚边是被击落的鎏金自鸣钟。
“母妃。”他歪头一笑,露出两颗小虎牙,“儿臣给您准备了礼物。”
孩子从袖中掏出一只死麻雀,血糊糊的翅膀上插着根银针——正是沈晏时昨日遗失的那支。
当夜,沈晏时在妆奁底层发现张字条:
“子时三刻,七皇子会去御花园埋东西。”
她冒雨赶到时,正看见萧云玦蹲在假山后,小手拼命刨土。月光照亮他怀里露出一角的明黄布料——果然是龙袍。
“云玦。”她轻声唤道。
孩子浑身一僵,突然转身扑进她怀里:“母妃!有鬼追我!”他抖得厉害,眼泪蹭湿她衣襟,“父皇……父皇的衣裳自己飞过来……”
沈晏时抱紧他,目光落在假山后一闪而过的玄色衣角——是太子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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